同那份写于1557年7月15日的帝国元帅委任书一起,石头般坠进道尔顿记忆里的是那是女王的话。
后来,他越来越想知道她的过去,越来越想知道在那些鲜血淋漓的苦难里,她又是怎么一副模样,以至于打磨出了最后这个即铁石心肠也仁慈悲悯的帝王。
他想知道,于是他就去查了。
礁石城的渔民记得那位喜欢在傍晚坐在灯塔上看海的年少公主,记得她穿着白裙走在海边的风里就像最初的美神从海中走出,安静而又忧郁;礁石城的花匠记得那位喜欢在庭院里种满玫瑰的公主,记得她从花园里抬头展颜一笑的时候,脸颊如舒展的玫瑰花瓣……她走在树影里,她提裙朝每一个向她问好的人回礼,她穿过街道……
还有另外一个人默默地,向影子一般在那些过去里挥之不去。
公主坐在灯塔上时,青年靠在扶梯上;公主走进店铺挑选东西时,青年垂眼站在背后;公主折下玫瑰时,青年立在不远处看她。
在所有人的回忆里,他们都自然而然地觉得那个名为“海因里希”
的人始终出现在公主身边不远的地方。
自然得让人嫉妒。
道尔顿触碰着礁石城堡的栏杆,嫉妒着曾经那个陪伴公主在这里渡过那么长时间的人。
命运是如此地不公,为何参与到她过去的人,不是他呢?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“我以为这里的玫瑰园早已经荒芜了。”
阿黛尔听到背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,她没有回头,注视着面前不远处被打理得很好的玫瑰园。
海因里希停下来。
礁石城堡不像其他王室城堡那么大那么辉煌,不足以容纳所有随行的贵族们。
因此唯有身份重要的人才得以被安置在这里休息,其余的人则于城堡外驻扎。
很多贵族其实都不怎么乐意在这里落脚,不少人甚至在抱怨这里的荒凉孤寂。
但如果要说有谁最不愿意来到这里,那一定是海因里希。
他站在石亭的柱子边,这里与女王之间的距离不远,但又没有近到越过那条暧昧的线。
像以前一样,他始终站在那个似乎随时可以更进一步,但又无法前进的位置,清醒而又克制。
“马克将它们打理得不错。”
海因里希说。
两人心知肚明,玫瑰园保存得与过去一般无二绝非是靠着一位城堡园丁的负责。
返回宫廷后,太多的变故和事情占据了阿黛尔和凯丽夫人的时间精力。
她们谁也没有功夫没有精力来照顾遥远的礁石城,只能将它收起安置在记忆里。
那么,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花那么大的财力,数年如一日地委派人维护礁石城,让这里的一花一草皆如原样呢?
只有剩那么一个了。
阿黛尔伸出手,捏住一支早开的玫瑰,将它折下。
“陛下。”
海因里希站在石亭柱子的暗影里,低沉地喊了她一声。
阿黛尔摊开手,看着躺在手中的墨绿枝干,指尖殷红的鲜血珠子般滚出来。
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侧伸来,擦掉了血。
阿黛尔任由他熟练地替自己包扎伤口,不看他,只看着玫瑰园。
海因里希从她手心抽走了那枝玫瑰,去掉了上面的所有刺,轻柔地将它插进女王挽在脑后的发髻。
肋骨与心脏细细密密地,不知道是酸涩还是疼意,但久了也就习惯。
只是将玫瑰插在她发上时,能够握着袖剑毫不犹豫割开敌人咽喉的手轻微地颤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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