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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8、第十八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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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十八

    书宁来府里这么久,还是头一回见宁老太太如此疾声厉色地说话,微微一愣。杨氏比她胆子还小些,一时噤若寒蝉,连大气都不敢出。倒是周子澹面色如常,手脚麻利地倒了杯茶递给老太太,柔声哄道:“老祖宗莫要气,先喝口茶再说。”

    宁老太太面色稍缓,低头看了周子澹一眼,微微颔首,若有所指地道:“琛哥儿放心,有老祖宗在,定不会让旁人欺负了你去。”

    老太太话里的意思,周子澹明白,书宁自然也明白,遂笑眯眯地上前道:“谁敢欺负琛哥儿,我也饶不了他。”说话时,又悄悄朝杨氏使了个眼色。只是杨氏一直战战兢兢地低着头,并未察觉。

    书宁生怕她真依了老太太的吩咐,回头便把周子彤送来的东西扔出去,于是待杨氏一告辞,她赶紧朝周子澹眨了眨眼。周子澹也朝她挤了挤眼睛,二人心神领会,书宁寻了个借口溜出来,急匆匆地追上杨氏。

    以杨氏的辈分能执掌宁府中馈,自然不是笨人,一见书宁这模样便晓得她有话说,立刻会意地屏退下人,亲亲热热地拉着书宁的手进了花园的凉亭。书宁也不顾左右而言他,寒暄了两句便切入正题,道:“虽说老祖宗不喜秦王,但那到底是一方重藩,不好太过无礼。”

    杨氏闻言连连点头应是,却又为难地道:“老祖宗平日里素来温和好说话,侄媳还是头一回见她老人家发这么大的火呢?若是晓得下头阳奉阴违,只怕――”

    “万事有我。”书宁自然晓得杨氏担心什么,如她所愿地把事情揽在自己头上,“老祖宗那里自有我去说,至于秦王爷那边儿――”她语气微顿,斜着眼睛淡然地瞟了杨氏一眼,“他每年送到各个府上的东西不少,收了就收了,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若侄媳妇觉得不合适,再适当地回个礼给他就是。”

    收了就收了,这话说得倒是轻巧――杨氏心头微震,到底有些不自在,想了想,还是小声提醒道:“东西可真不少,姑姑是不是先看一眼礼单?”

    书宁挥挥手不以为然地道:“他是看人下菜碟儿的,不过是看着太后娘娘的面子,若真轻了,那才是笑话。至于旁的事,也轮不到我们来管。侄媳妇你说是不是?”她说话的时候眉头微微上挑,明明脸上带着笑,却透着摄人的光芒,让人不敢逼视。

    杨氏低下头柔声应下,书宁又拉着她说了几句话,尔后才起身,迈着大步子走了。杨氏弓着腰目送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竹林的尽头,这才缓缓起身,轻轻吐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才回了自己院子,就听下人通报说沈环环来了,她揉了揉眉心,有些头疼,正要让下人拦着,不想沈环环已经快步进了屋,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,两只眼睛微微泛红,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,一进门便怯怯地小声抱怨道:“府里的小姑姑真是好没道理,也不晓得我如何得罪了她,每回低声下气地与她打招呼她都爱答不理,反倒跟才将将来府里的两个丫头打得火热。今儿出城打猎竟连招呼都不与我打一声,只唤着那两个外来的丫头出了门――”

    杨氏揉了揉愈发酸胀的眉心,有些不痛快地打断道:“她是长辈,爱搭理谁便搭理谁,岂是我们能非议的。再说了,谢家乃是她正儿八经的表亲,怎么就是外来人。你年纪也不小了,怎么还这般不知所谓。再这么下去,倒不如让你母亲把你接回府,省得日后还要说我没教你规矩。”

    沈环环脸色顿变,她在宁家住了大半年,每日锦衣玉食,仆役成群,竟忘了自己的身份。沈家虽也是官宦之家,可不过是个六品小官,在京城里算得上什么。沈家人多,便是她这样嫡出的千金小姐,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却连宁家体面些的大丫环也不如,等到日后成亲,府里头只怕也就是几百两银子打发了。

    她素来心高气傲,仗着自己相貌出众,便一心想要攀个高枝。可京城里议亲讲究的是门当户对,以她的身份,顶天了也不过是许个四五品官员之子,沈环环如何甘心。进了宁府后,她便把心思放在了宁照琛身上,三番两次地示好,宁照琛却避之不及,有心想巴结书宁,却又总被拦着不见,如意算盘一落空,心里头难免不痛快,愈发地对金枝玉叶的二小姐嫉恨不已。

    如此被杨氏一提醒,沈环环顿时面如死灰。她想法设法才进了宁府,只盼着借此助力青云直上,却忘了自己的出身对宁府二小姐出言埋怨,若是传到旁人耳朵里,她在这府里头一天也别想待了。

    “表姐救我――”沈环环眼泪汪汪地一把拉住杨氏的胳膊,哭着求道:“是环环不懂规矩说错了话,日后定不再犯。求表姐千万莫要把我送回去。您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形,母亲的心思都在兄长和弟弟身上,父亲又……我若是回去了,只怕没几日就要被随便嫁出去,这一辈子就毁了……”

    杨氏对沈环环也说不上多么喜欢,只是有些同情她在家里的遭遇,平日里便诸多容忍,而今见她实在不像话了,这才出言提醒。既见她有了悔意,杨氏便不再敲打,叮嘱了几句后,便把她打发走了。

    出得院门,沈环环这才褪去了惶恐的神色,银牙紧咬,忿忿地哼了一声,喃喃道:“总有一天……”

    这厢书宁正欲折返回去与宁老太太细说,还未进门就见周子澹搭着平安的胳膊一瘸一拐地出了老太太的院子,瞧见她,他的眉目齐齐舒展开来,一双漂亮的黑眼睛笑成了月牙,朗声道:“小姑姑不必再过去了,老祖宗乏了,刚刚睡下。”

    书宁挑眉看他,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,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周子澹继续笑,“小姑姑放心,侄儿早和老祖宗说过了。”

    书宁好奇地看他,想了想,忍不住问:“你怎么说服老祖宗的?”方才老太太的样子实在激动,便是换了她,想要说服老太太只怕也不容易,没想到周子澹竟能这么快把老太太劝服,可想见他这张嘴巴也着实能说。

    周子澹不由分说地上前扶住她,“这里不方便说话,我们去凌仙阁再细说。”

    兴许是跟书宁坦白了的缘故,周子澹这会儿精神显得格外好,一路过去不住地说着玩笑话儿,语气温和,眉目带笑,更衬得那一张脸俊美逼人,让人忍不住脸红心跳。所幸书宁见惯了美人,这才不至于被他所惑。

    回了凌仙阁,书宁照理屏退了下人,两人一人捧着一杯茶慢悠悠地喝着,周子澹细细地向她道来,“姑姑也知道老祖宗不待见周子彤的缘故,既然我都不介意,她又能说什么。”

    见书宁不以为然地挑挑眉,他又继续补充道:“我跟老祖宗说,那周子彤阴险狡诈如毒蛇,且又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,若是落了他的面子,他定要想法设法地报复回来。从来只有千日做贼,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,府里头到底还有年轻不懂事的晚辈,难免会犯错,若是被周子彤抓住了趁机大做文章,岂不是害了他们。”

    书宁闻言暗暗点头,宁老太太是她见过的最大气最明事理的人,进退有度,宠辱不惊,若想要说服她,也唯有从小辈这边着手。别看周子澹平日里嘻嘻哈哈,没个正行,其实他聪明着呢,要不然,单凭一个秦王世子的身份,岂能收服那些旧部?

    “所幸老祖宗最明事理。”其实书宁心里头清楚得很,宁老太太此番做派未免没有向周子澹表明态度的意思,就连他们两个晚辈都晓得要息事宁人,老太太又怎会想不到这些。

    周子澹剑眉一挑,微微抬眼,深邃的眼睛里有若有所思的神色,“倒是小姑姑您今儿有些反常,”他唇畔的笑容越来越明显,仿佛带着揶揄之意,“我本以为您脾气火爆,今儿在桃溪川好不容易压了下来,没想到回了府依旧沉得住气。”

    书宁渐渐体会出他的意思来,笑得云淡风轻,“你直说我另有所图就是。”说罢,又端起茶杯狠狠灌了一大口,毫不掩饰地承认道:“没错儿,我就是另有所图。”

    周子澹的脸色稍稍有些难看,皱着眉头不情愿地问:“小姑姑莫不是看上他了?他长得可不如摄政王英俊!”

    书宁正喝着茶,闻言一口水险些全喷在了周子澹的脸上。

    周子澹见她如此反应,眉开眼笑地放下心来,嘻嘻笑道:“不过侄儿觉得,摄政王也不大适合。到底年岁大了许多,且又是那样冷淡的性子,只怕不晓得心疼人。小姑姑你脾气又不大好,若真嫁了她,怕不是整天要喊打喊杀,吵得你死我活。”

    “你给我滚出去――”书宁没好气地骂道,作势就要起身赶人。周子澹见状不妙,赶紧跳起身,一边大笑,一边一瘸一拐地蹦了出去。

    待他走远,书宁又觉得腿疼,自唤了小桃去厨房打热水来给她泡脚。

    书宁本以为郑家会借由此事寻宁府的不是,没想到等了好些天也不见有动静,她心里头反倒愈发地凝重起来。

    郑国师是什么人,她可清楚得很,这四年里头她束在宫里头没少见仁和太后被他逼得进退两难,若不然,也不会费尽了心思求着周子翎回京主持大局。她如此重创郑家少爷,郑国师居然都能隐忍不发,只怕是有所图谋。

    一念至此,书宁愈发地觉得应当提醒宁老太太和仁贞太后,于是寻了个天气晴好的日子,又一次进了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