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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城的风沙大,九月底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,在地上堆了薄薄的一层。放眼看去,满目都是枯槁和浑浊的土黄色。
宣屿在路边下了车,过了座石桥,又沿着石板小路走了二十分钟,终于看到前方一栋灰白色墙体的老楼。楼体不高,墙皮已经脱落,露出里面铅灰色的水泥。
这里地处l城最南,也就有钱人口中的穷人区。这片地角早些年盖了三层小楼,每层住七八户,共用厨房和卫生间。住户之间连着一条长长的走廊,走廊是露天的,没有上窗,看得清外面的景致。生活在这里的人,除了已经退休的大爷大妈,多数是来大城市打工的外地人,租客三五个月就换一波,所以常年都是陌生面孔。
宣屿扶着外平台的墙壁喘了口气,有点后悔今天穿了高跟鞋出来。
上一次majo秀场上,她没想到孝然会出现,她瘦了,剪了短发,穿着廉价的地摊货,落魄不堪。
可她却无视所有人异样的目光,旁若无人地坐在那里,直勾勾地望着台上,她宣屿的男人。
宋庭说对待弱者最好的方式是同情。那是男人的想法,不是她的。
majo大秀结束后,有人在网上发了一则帖子,内容是盛宣集团仗势欺人,董事长千金宣屿公众场合出手打人。并配了一张她气势汹汹,伸手打孝然巴掌的照片。下边的评论一边倒的同情挨打的孝然,对宣屿破口大骂,要多难听有多难听。
宋庭说孝然偏执,愚钝,不值一提。其实,只有她知道,这个女人软弱的外表下,处处是心机和狠毒。
那个网上黑她的帖子,她曲孝然敢拍着胸脯说跟她无关?
况且,她也迫切的想听这个十几年的老朋友说一说,这一年,活成了什么样子。
是不是还如当初那样骄傲。眼睛长在头顶上,目空一切,当着所有人的面,毫不留情地指着自己,说你应该如何如何的话。
高高在上,像个公主。
宣屿知道,孝然一直以为十年情分一朝断是因为宋庭,其实不是,她们从相交到反目,绝不止是因为一个男人。
宣屿通过走廊来到屋前,门没关紧,轻轻一推,门开了。
一个面容憔悴,穿着亚麻色针织衫的女孩看过来。
她正挨着桌子站着,左手拿着一个水杯,右腋窝下拄着一只拐杖。看上去与孝然年龄相仿,就连身形都差不多。
她看到宣屿推开门的一瞬,微微皱起了眉。
宣屿穿一身纯黑的女士西装,头发高高挽了一个发髻,涂着正红色的口红,妆容精致。
后面跟着两个身形魁梧,戴黑色墨镜的男人。
宣屿走进来,紧接着被房间里潮湿发霉的味道呛了一下,不禁皱了皱眉。她示意墨镜男把门敞开,然后朝面前的女孩扬起了眉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:“曲孝然呢?”
女孩嘴唇紧紧地抿着,眼神里有一丝慌张。
然后她放下手中的水杯,认真地说:“我不认识曲孝然。”
宣屿眼睛扫了下她右腿,冷笑一声:“不认识?你这条腿不就是为她断的吗?”
女孩紧抿着嘴唇,不做声。
宣屿看着她,突然笑了一声。
“如果我没记错,你叫庄佩妍吧?”
佩妍不答,伸手指向门外:“我不认识你,请你离开我家。”
宣屿呵的冷笑一声:“你也挺有意思,还挺固执,你以为这是讲义气是吧?我告诉你,你很快就会知道,人与人之间的信任,义气,其实不过是一场笑话。你想啊,她让你陪她一起,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像狗一样的活着,足见她对你也没什么真心。不过利用而已。”宣屿盯着佩妍,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,“还有,你告诉她,一朝沉船,永远也别想翻身。跟我玩阴谋诡计啊,如果玩得过我,当初也不会输那么惨。”
佩妍突然觉得宣屿狰狞的样子有点可笑,甚至是可怜。她扯动嘴角,露出一个怪异的笑。
“既然如此,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她,盯着她一举一动,难道不是因为害怕吗?”
宣屿愣了:“你说什么?”
“我说你怕她,虽然表面看起来不在乎,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,其实你心里怕得要死。”
宣屿嘴角抽动:“闭嘴。”
“你错了,她没有让我陪她在这里,她没有让我做任何事,是我自己愿意的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为什么――”佩妍望着她,眼睛里露出极其轻蔑的神色,“我想你这种人,一辈子都不会明白。”
宣屿感觉身体里一股火气蹭的窜上来,直接顶到了嗓子眼。眼前这个面黄肌瘦,断了一条腿,像蝼蚁一样苟且偷生的人居然瞧不起她?
她一巴掌打过去。
“啪”的一声,佩妍被打得扭过头去。下意识摸了下左脸,火辣辣的疼,她放下手,慢慢地转过来,固执地扬起了目光,重复说:“你果然在害怕。”
宣屿恼怒的再次扬起手来,手腕却突然被人握住。她猛地扭头,不等做出任何反应,猝不及防的一巴掌重重地落在了她左脸上,直接把她打懵了。
这一巴掌,也把两个墨镜男看傻了。
宣屿用手捂着脸,睁大眼睛,终于看清眼前的人。
她站在她面前,面无表情地盯住她。她穿着平底鞋,比穿高跟鞋的宣屿矮了将近一头,气势却一点不输。
曲孝然!
孝然没说话,眼神充满厌恶,像看一只蟑螂一样看着宣屿。
“蠢货。”宣屿大声吼出来,怒不可遏地瞪向墨镜男,跺脚骂道:“愣着干嘛,看不到我被打了吗,把她给我按住。”
两个墨镜男这才反应过来,冲向孝然,两只大手极其粗暴地掐住她肩膀,把她像小鸡子一样捏在手里紧紧按住。
孝然挣了一下,这力气太大,挣不开。
两个墨镜男气势汹汹,加重了力道。
“老实点,别动。”
她冷冷道:“松开。”
墨镜男按着她,纹丝不动。
佩妍一看急了,上前想拉开墨镜男。宣屿伸手一推,佩妍很瘦,受不住力,整个人猛地往后倒,直接摔倒在铁皮床边。
“干什么呢?”
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忽然从门外传进来,房间的人纷纷扭头去看。男人五十多岁,身材魁梧,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修长的年轻男人。
孝然认得这人是房东,隔壁屋前几天搬走了,今天是周末,他应该是带人看房的。
“你们干什么呢?”房东看着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架着一个小姑娘,地上还坐着一个,往屋里走两步,呵道:“别在这惹事,赶紧走。”
这时,房东身后的男人扭头望过来。
那时阳光正好,他穿着一件纯黑的双排扣立领风衣,头发剪得很短,看起来干净利落,眼角眉梢带着些微微的笑意,他不动也不说话,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自有一段风流的姿态。
孝然抬眸,突然就愣住了。
男人眼睛盯着她,仿佛要辨别什么。过了几秒,缓慢而无声地笑了。
怎么是他?!
孝然赶紧收回视线。
宣屿眼盯着房东和段然两个男人,沉默半刻,终于说:“抱歉,我们找错人了。”接着给两个墨镜男使了眼色,就要走。
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扭头,目光落在孝然脸上,冷笑:“看来宋庭说错了,你一点都不可怜,更不值得同情。”说完,踩着高跟鞋走出门。
房东见宣屿带着墨镜男走了,又交代了孝然几句,叮嘱她在这里租房要规规矩矩,不要招惹乱七八糟的人回来。
他说完了,转身带段然去看房。
孝然先把佩妍扶起来,准备去关门的时候,听见段然同房东小声说话,似乎聊得很顺畅。
关门的动作突然迟疑了几秒。
段然同房东聊完走出来,经过孝然门前的时候,放慢了脚步。他看到她先是愣了一下,随即拿起出租屋用来掩门的一根短棍。
段然的目光也毫不避讳地落在她身上。
两人相视很久,谁都没说话。
“孝然。”佩妍见气氛凝重,略微吃力地走过去,伸手抓住孝然胳膊。
孝然看了佩妍一眼,紧绷的精神才稍微放松下来。
段然伸出手来,对她微笑:“你好,我叫段然,你的新邻居。”
这一刻他微微笑着,看上去真诚友好。
他仿佛忘了,两周前在丹麦跟她买生蚝,之后被误会向小美人鱼像泼漆,被警察带走,她“见死不救。”
孝然没有伸出手,却把手里的短棍放下。
她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,轮廓清晰,身材修长。整个人看起来硬气,利落,还带着一点――痞。
就像上学时候班上最爱惹事生非的问题生。
孝然也说不上为什么会对眼前这个穿着得体,朝她礼貌微笑的男人有这种感觉。不过她的感觉向来不准。
她扶着行动不便的女孩往屋里走,左手推着门渐渐合上,一瞬间,突然扭头,望向站在原地的段然。
“你好,新邻居,我叫曲孝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