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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牢之中,摆放着偌多刑具,每一具都令人毛骨悚然。
镇国公立在天牢中,说道:“你既然帮助端木策截杀官兵、救得老陌,本公侯受了吾皇严旨,追问端木策及老陌藏身之处,汝何不实话实说?”
韩老大说:“我自然知道他们在哪里,但我就是不告诉你。”
镇国公大怒,喝道:“铁棘鞭伺候!”
一鞭下去,就是一块儿血肉;再一鞭下去,就深可见骨。
不过十几鞭,韩老大就晕死过去。
蔡鼎禀道:“侯爷,如果他死了,吾皇认为侯爷杀人灭口,也是危险。”
镇国公无奈:“要拿不得口供,吾皇又怎会饶了我们?先抬下去给治治。”
过了十几日,伤口养好,镇国公又来了,韩老大还是什么也不说。
镇国公大怒,喝道:“上烙铁!”
一阵皮肉焦臭味儿传来,韩老大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,几乎把钢牙咬破,但兀自一声也不吭。
镇国公一挥手,说道:“你这是何苦?”
韩老大说:“卖友求荣,韩某誓不敢为。”
镇国公咬牙,说道:“取些盐巴,给韩先生消消毒,免得感染。”
粗盐撒上,逐渐渗入脓水,缓缓剥离着烫熟的皮肉,如同噬心之苦。
韩老大又晕了过去,镇国公无奈:“抬下去给治治。”
一直折腾了将近两年,毫无进展,蔡鼎谏道:“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,这强贼虽然铁骨铮铮,不一定能抵住女人的柔情似水。”
镇国公大喜,出钱去雇了两个窑姐儿,授以机宜,打扮漂亮,给韩老大洗澡,极尽妩媚妖娆。
韩老大呵呵大笑:“镇国公有心了,临死之前,何妨做个快活鬼?”一手一个拎起,拥入帐内,快活受用。
第二日,两名窑姐儿簪歪鬓斜,赤身跪地,求道:“大哥若不招供,镇国公就要杀了奴婢。”
韩老大说道:“镇国公素来仁义,怎会无辜杀了你们?虽然我义不杀妇孺,但你们若要诓骗,我这就拧了你们的脑袋去。”
两名窑姐儿大惊,急忙抢了衣服,胡乱穿上,去寻镇国公禀告去了。
镇国公无奈,只得去寻武皇,跪禀道:“此贼悍勇至极,软硬不吃,侄儿无计可施。”
武皇说:“罢了,结个罪状,去发落了罢。此案拖延两年,悬而不决,也不是个办法。”
镇国公告退,带了酒肉,亲入牢房,与韩老大对饮。
韩老大说:“镇国公这是什么意思?”
镇国公说:“我敬你义气,献酒前来拜会。”
韩老大说:“这就是‘断头酒’吧,有镇国公陪饮,韩某荣于华衮。”
镇国公陪他吃了一回酒,说道:“你的罪过,唯死而已;不叫你寸剐,敬你义气而已,我已受令会同刑部共审。虽然不舍,但九泉之下,莫要怪我。”
韩老大嚼着肉,说道:“公事公办,我怪你作甚?”
数日后,镇国公会同刑部提审韩老大,宣判道:“逆贼韩老大,逢官兵缉盗,路过受惊,不合失手斗杀官差,更拒捕杀人;虽情有可原,但难道一死。按律,判斩刑,明年秋后处斩。”
镇国公取了师爷写的判词,问道:“犯人可以不服?”
韩老大说:“承镇国公重恩,改剐为斩,韩某感恩不尽。”于是不加分辨,按了手印,画了花押,镇国公教刑部把档案藏了,牵韩老大入牢,重其义气,每日酒肉供给,不教其受苦。韩老大心知大限将至,大肆受用。
谁成想第二年春天,陈霸先忽然染病,眼看不治,唤陈蒨陈顼及章皇后上前,亲握镇国公之手说道:“朕有四子,早夭者三。昌儿任侠使气,冲动柔仁,不堪乱世之主,如今身在北周,急切难以归返;汝随朕出生入死十余年,性谨而果断,今以帝位托付,照顾昌儿周全。朕自篡逆,休民生息,克勤克俭,食无两套,衣不重彩,饰无金翠,所积攒之钱帛,汝可用之驱逐胡虏,匡扶汉人天下。人云: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,朕今寿尽,唯将万事托付之。”
镇国公泣曰:“吾皇莫气馁,待侄儿寻昌弟归国,以就大统。”
武皇不答,章皇后急视之,已崩矣。
殿内举哀,百官皆哭。章皇后披缟素,出之圣旨,令中官宣遗诏,诏曰:
“朕以薄德,承禅让于大统;然无善政,天命不长。今立遗诏,令靖国公陈蒨灵前登基,以承帝嗣。”
百官大恸,陈蒨操办后事,泗涕泣血,满朝莫不悯之。
镇国公陈蒨继位,史称陈文帝,一面发榜昭告天下,陈武帝驾崩之事;一面循古例,大赦天下,除谋逆及故意斗杀人命之罪,悉数赦免。
刑部主官根据档案进行赦免囚徒,见了韩老大的卷宗,商议道:“此人失手杀了官差,则不算故意杀人;但拒捕杀人,算是故意斗杀人命吗?”
属官谏道:“按律,应当视为故意斗杀人命。但镇国公昔日定‘失手杀人’之罪在先,若是斩了,今日看来,倒又显得不妥,人谓‘一朝天子一朝臣’,他亲自作的判词,未提及‘故意杀人’,吾等若是妄自揣测圣意,恐被寻着不是。况且,韩老大此人,按照故意截杀武皇亲兵判罪,应该是谋逆剐刑,镇国公故意把状子轻判,想必与韩老大已经有了不小交情;莫若装作糊涂,也赦了去,镇国公先保了他一次,我们再保他一次,也显得我们与镇国公同心。”
众同僚大喜,纷纷称是,朱笔一挥,就把韩老大放了出来。
韩老大见狱卒牵他,以为要去砍头,倒也面无惧色,等出了天牢,狱卒打开枷锁铁链,说道:“韩老大,新皇登基,大赦天下,你出去后,好好做人,莫再触犯国法。”
韩老大叫道:“自古大赦,谋逆和故意斗杀人命不赦,快抓我回去,吃个一刀一刮,也落得一身自在。”
狱卒说:“我们只管囚禁犯人和释放犯人,抓人之事,是建康府去办;定罪之后,若判了死刑,当由建康府上报刑部审定后施行。今日放了你出去,你若是想要再抓进来,不干我等之事。”
韩老大说:“给我锁上,我不走。”
两名狱卒摇着头说:“此人羁押将近三年,眼看秋天就要砍头,得了活命,欢喜疯了。”不由分说,一把把门关上,留下韩老大独自凌乱。
韩老大想:“如今死不得了,却欠下了那陈蒨情分,真是无奈。”又想道:“江湖男儿,死则死矣,干嘛欠下皇家恩情?”心里不忿,拿定注意,去刑部衙门击鼓。